中美在自由貿易上互換立場

    本文將引述兩位名人談及自由貿易的說話作為開始。首先引述的是：“我們的貿易政策是以自由開放的市場作為基礎。我察覺……從歷史學到的無可避免的結論是：環球貿易的互動越自由開放，人類進步的趨勢以及各國之間的和平亦會越牢固。”

    第二段引述的談話內容如下：“亞太區應該鼓勵經濟一體化，以及建立自由開放經濟，原因在於自由開放是區域經濟的生命線。任何區域貿易的安排，若要得到廣大支持，必須自由開放、包容及互惠共贏，閉關式或排斥對方均不是正確的選擇。”

    誠然，第一段談話內容說的是環球自由貿易，第二段談話重點是亞太區，但兩者強調的訊息均是相同和頗明顯的——奉行自由貿易的國家均會在其中得到利益。上述談話究竟來自誰人？

    第一段談話內容來自曾在一九八一至一九八九年歷任兩屆美國總統的朗奴 · 里根(Ronald Reagan)在一九八六年說的。里根以建立瓦解蘇聯的基石和重新恢復美國的自信心為後世津津樂道。正是里根的政府在一九八六年舉辦在烏拉圭舉行的多邊貿易會談，促進降低環球貿易關稅和創立了世界貿易組織(WTO)。里根政府亦在一九八八年通過美國／加拿大自由貿易協定。該協定在隨後擴展，涵蓋墨西哥，繼而轉變為現時的北美自由貿易協議(NAFTA)。

    第二段談話的內容來自中國習近平主席上月出席在秘魯首都利馬舉行的亞太經合組織(APEC)CEO高峰會議時的演辭，重點論及自由開放經濟、互聯互通和全球經濟增長。

    特朗普擬廢除TPP

    與前述兩段內容恰恰相反的，有如下的談話：“泛太平洋戰略經濟夥伴關係協議(TPP)是目下最大危害，TPP對美國製造業將是致命一擊。這協議將授權予一個國際委員會把外國利益放在我們國家之上，繼而悉數傾斜國家在經濟上的平衡。”眾所皆知，這段說話來自特朗普今年六月在賓夕凡尼亞州的總統競選演辭。這篇演辭中，他引述兩位非常著名和非常受人尊敬的前任美國總統的說話，其一是美國國父華盛頓的話：“促進國內製造業將是個充滿活力的政府對國家的首要貢獻。”其二是美國首位共和黨總統林肯的話：“如果美國政府一旦放棄保護主義政策，將把人民弄得貧困和頹廢。”

    特朗普在他的總統競選活動不同的演辭中，曾不祇一次強調誓要廢除TPP、把美國退出WTO和重啟NAFTA談判。自特朗普當選後，他可能會稍為軟化／修飾其言辭或立場。但有一段十一月廿一日他當選後發放的錄影片段中，他強調在明年一月二十日宣誓就職首日，即將美國從TPP（但卻沒有提及NAFTA和WTO）退出來。

    其次，有傳媒報道特朗普可能有意委任以收購業績不良企業聞名、被華爾街稱為“破產大王”的億萬富翁和投資者威爾伯 · 羅斯(Wilbur Ross)為商務部長。羅斯為特朗普最信賴顧問團的其中一員，並負責協助新當選總統的特朗普制訂削減企業稅、增加基建支出和國際貿易等政策，亦即特朗普經濟政策的三大主要支柱。羅斯一貫倡議重啟美國各貿易協議的談判，堅持所有與貿易有關的協議必須小心推敲撰寫，務必以美國利益作為首位。

    中國重塑貿易規則

    即將卸任的美國總統奧巴馬，把TPP作為他任內主要貿易政策之一，與其“重返亞洲”外交政策相輔相成、同步推行。他曾公開宣稱TPP是供美國為未來制訂國際貿易規則的機會。故此，有評論員認為如果特朗普真的退出TPP，無疑讓中國在這環節上替代與TPP相若的東南亞區域全面經濟夥伴協定(RCEP)中較容易建立它的領導地位，並隨着中國的心意重新塑造環球貿易規則。RCEP倡議為東南亞國家聯盟成員間，以及成員和其他區外國家制訂自由貿易協議（簡稱FTA）。東盟現有10個成員國，包括文萊、柬埔寨、印尼、老撾、馬來西亞、緬甸、菲律賓、新加坡、泰國、越南。另外亦包括現在與東盟有簽署FTA的6個區外國家，即澳洲、中國、印度、日本、韓國和新西蘭。RCEP的協商於二○一二年十一月在柬埔寨舉辦的東盟峰會正式開始，並被視為替代TPP的貿易協議。值得注意的是，TPP在目前並不涵蓋亞洲區內兩個最大的國家，亦即中國和印度。

    若把TPP與RCEP比較，後者涵蓋規模較大。TPP目前包含12個國家，亦即文萊、智利、新西蘭、新加坡、澳洲、加拿大、日本、馬來西亞、墨西哥、秘魯、美國和越南。據Frontier Strategy Group提供的數據指出，TPP的12個國家佔全球人口9.4%、全球GDP的30%。與此相比，RCEP的16個國家，則佔全球人口48%、全球GDP的32%；另外，在RCEP內的亞洲國家數目較TPP為多。

    RCEP刪除關稅障礙

    不過，TPP與RCEP其中一個最重要的分別是，前者重點在於削減關稅和非關稅的障礙，後者基本上祇是刪除與關稅有關的障礙。值得注意的是，大部分亞洲國家在進入中國市場時已享有低稅優惠。如二○一○年東盟國家與中國簽署自由貿易協議後，東盟國家輸入中國的貨品平均稅率由10%減低至0.1%。韓國與中國在二○一四年簽署自由貿易協議，贏得中國答允讓91%的韓國輸入中國的貨品可免去進口關稅。因此，由RCEP替代TPP的主要受益者，祇是那些不被TPP囊括在內的亞洲國家，如菲律賓、韓國和泰國。與此相反，雖然作為東盟一分子的越南和馬來西亞，同時加入TPP和RCEP，但若TPP解散，這兩個國家將特別吃虧，因它們正期待受惠於在進入美國市場時不用受到與非關稅的種種限制。但RCEP卻不會讓它們在進入中國市場時得到相同優惠。

    RCEP的另一個值得關注的是，這區域全面經濟夥伴的構思源自中國。首先，中國一貫被西方的經濟體批評缺乏透明度，且在外國公司進入中國時，不給予公平待遇或條件。第二，雖然人民幣在國際化進程上已邁進一大步，它仍不能與美元競爭，或與美元享有同樣地位，故無論貿易如何自由開放和免除關稅，貿易仍應讓資金陪同自由進出，中國在這方面仍有改善空間。

    中國輸出延伸全球

    第三，在政治上，無論現時亞洲的“真正”政治環境怎樣，中國的政治模式均與RCEP內的大部分亞洲國家有着基本／原則上的差距。另一方面，中國亦是RCEP中，國力和經濟力最強的國家，並經常顯示出非常樂意把兩者運用於國際舞台上，這多少令這些國家在某程度上心存顧忌。平情而論，中國一貫強調反對擴張主義，中國歷屆領導人特別是習近平主席，近年更多次重申這一外交方針，以釋疑慮。

    其次，基於中國經濟在近年發展和擴張幅度，對資源的要求已不能單靠鄰近國家的輸入。中國的輸出現已伸展至全球各地。基於這些原因，中國渴求達成多邊貿易協議。誠如前述的羅斯曾說：“我並不反對貿易，我亦鼓勵國際商業往來。我們應該自視為環球最大的顧客，視向我們出售貨品的國家為供應商。”他說的是美國，但若這論調適合於美國，同樣的道理為何不適用於中國？且中國與亞洲多國在這方面更已超越美國。

    自由貿易倒行逆施

    總的來說，自一九四五年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美國作為發起及推動自由貿易的最大國家，現正考慮奉行一套貿易政策，結果可能導致美國退出多條由它原先倡議及建立的貿易協定。同時，一個封閉卅多年、因改革開放而參與國際貿易協定的國家，現蛻化為自由貿易主導者。當特朗普不斷鼓吹保護主義之時，習近平主席卻高唱反調，大力倡議自由開放、包容及互惠共贏，中美兩大國的立場對調，是否見證中國在過去卅多年的經濟成果，以及美國在這方面的衰退？

    誠如里根所言：“環球貿易的互動越自由開放，人類進步的趨勢以及各國間的和平亦會越牢固。”若這段談話內容真的有意義，為甚麼同屬共和黨的特朗普不但不願意追隨，且倒行逆施？

    鍾立雄暨經濟研究小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