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睦“脫歐”是否空談？

    三月卅一日是英國首相特蕾莎·梅定下向歐盟正式呈交英國將脫離單一共同市場的期限。上月十七日，特蕾莎·梅在蘭卡斯特宮發表了被英國媒體稱為她上任以來“最重要的一次演講”，清楚交代“脫歐”藍圖，詳細闡述有關英國正式“脫歐”的安排和談判立場，並強調“脫歐”將分階段實施。

    特蕾莎·梅在演辭中指“脫歐”不應存在“無止境的過渡期”，令英國處於某種猶如“永恆的政治煉獄”中。她提議一旦雙方達成協議，“脫歐”應分階段實施，以利逐一引進協議中的重要元素。

    英國將嚴控歐盟移民

    演辭要點如下：

    一、承諾與歐盟協商同意的“脫歐”協議將提交英國國會作有約束力的表決。特蕾莎·梅說：“我現在可以保證，在最後決議生效前，政府會提交國會兩院投票決定。”明確表示在“脫歐”後，將脫離歐盟司法體系，不再遵從位於盧森堡的歐盟法院為歐盟制訂的各項法例所約束。

    二、清楚表明英國將嚴格控制歐盟移民，並指“英國國民在公投中明確表示，‘脫歐’必須意味着將控制從歐洲進入英國的移民數目，這正是英國政府將執行的承諾。”但確實模式仍未確定。英國政府一再宣稱，不會給予生活在英國的歐盟公民任何合法權益的承諾，除非已生活在歐盟各成員國內的英國國民可擁有相同權益和待遇。

    三、關於英國對歐盟財政預算的安排／參與。由於英國“脫歐”後不再是歐盟單一共同市場的一分子，故英國不用再分擔歐盟龐大財政預算。特蕾莎·梅在演辭中表示在某種情況下，英國因與歐盟的附屬聯繫關係，仍可能需要支付“適當的捐獻”，但強調“原則將清楚不過，英國過往每年均要對歐盟的財政預算分擔龐大款項的日子，將不復見。”

    將脫離歐盟關稅聯盟

    四、強調英國在“脫歐”後不會以成員國身份留在歐盟共同市場；但會爭取與歐盟簽訂新的“全面性自由貿易協議，讓英國擁有進入這共同市場的最大自由度”。特蕾莎·梅表示，在新的自貿協議中，可能包括若干現時協議的一些“元素”，例如以互惠方式讓跨境金融服務及出口汽車進入歐洲市場。英國將脫離歐盟的關稅聯盟，因其中的共同商業政策和共同對外關稅，妨礙英國與全球各地達成貿易交易。但她又說期望英國可與歐盟達成關稅協定，並表示“到底英國是否因此而需要與歐盟達成全新的關稅協定，以某種形式成為關稅聯盟的附屬成員，或成為與關稅聯盟內某些條款的簽約國，則未有既定立場。”

    細看以上四點，可清晰看到的是，一個完全依據特蕾莎·梅願景、迎合英國國民而制訂的“脫歐”協議，很大可能不會為歐盟所接納，特別是德國。德國總理默克爾曾明確表示歐盟規程不可分割，歐盟大部分成員國均贊同這論點。這些規程不只規範貿易和關稅，也涵蓋多方面如質量標準、財政分擔、環保／碳排放量準則、移民等。最重要的是，需遵從歐盟法院為歐盟所制訂的各項法例及案例裁決／判詞。但這正是英國導致“脫歐”的主因。特蕾莎·梅尤其反對的是要英國遵從歐盟法院的所有法例及規定。她明白英國“硬脫歐”可能引發的經濟隱憂，故期望與歐盟以外的全球其他國家制訂自由貿易協議，特別是她曾在較早前提及的澳洲、美國、印度和中國。

    反對勞工可自由進出

    至於歐盟移民問題，肯定非常難解決。歐盟鼓吹勞工（歐盟公民）應可在歐盟27個成員國間自由進出，即成員國的國民擁有在任何成員國內工作的權利，不受任何限制或約束，例如無需申請工作簽證。但特雷莎·梅明確反對這規定。她或如特朗普般，以英國國內職位應優先預留給國民為首要政策。但若取消英國國民可在歐盟所有成員國間自由進出工作，不少現有職位將被歐盟公民所替代，尤其是對英國經濟有重要貢獻的金融服務業職位。故此，匯豐銀行早在一月已預先公佈將從倫敦遷移1,000個職位往巴黎，相信不少銀行將步其後塵。

    對金融服務業而言，一些評論員認為情況未必如一般人想像中那麼惡劣。他們的論點是基於歐盟至今仍未成立銀行聯盟，故所謂“通行證概念”仍然有效，即容許一家被一個成員國批准的金融機構所研發的金融產品，在另一個成員國銷售，而無需後者另外批准的原則。

    金融產品銷售不受限

    另外，歐洲銀行的零售市場對英國金融機構吸引力不大，即若英國金融機構想進佔零售市場，可名正言順地在當地申請設立分行。至於“批發”金融產品的問題（即金融機構間或不同基金互相大手筆買賣各自研發的金融產品），這類產品通常在源頭銷售，即在研發地方購買，不受制於任何邊境或地域界限。其次，環球各地銀行不需要任何批准或“通行證”，才可與倫敦銀行同業市場交易，這同業市場是全球性第二大市場。基於這原因，很難想像歐盟會阻止其金融機構與倫敦市場交易，或引進任何有歧視性或不公平的規限。

    說到金錢，可能引起爭拗的是歐盟對英國在“脫歐”後仍欠下歐盟的債務或款項，包括已承諾分擔歐盟財政預算而需要支付的款項，以及已退休官僚的退休金等。歐盟預計高達500-600億英鎊。

    特蕾莎·梅需面對的，還有政治障礙，即需要在二○年的下次大選前，完成“脫歐”的所有法律程序。她已多次表示所有程序至少需要兩年才能完成，這亦意味英國可在一九年正式脫離歐盟。但不少評論員均認為這預計的時限有點樂觀。英國在一九七三年加入歐盟時，用七年作為過渡期。這次就算“脫歐”協議可如期敲定，仍需經過正式核實認可的程序。

    協議需獲成員國認可

    歐盟法院曾頒佈一項通告，敕令所有與歐盟的貿易協議，若內含任何重要元素，須得到各成員國的國會批准認可。故此，以“脫歐”而言，任何與貿易或關稅有關的協議，除要得到英國和歐盟同意，還要得到組成歐盟的27個成員國全體認可。因此，歐盟若沒有經過歐盟全體成員國認可，不可能單獨與英國簽署任何自由貿易協議。加拿大和歐盟的貿易協議用七年才最後落實所有細節，但至今仍未完全核實認可，難怪剛離任的英國常駐歐盟代表羅杰斯不無感慨地說，“這過程可能要十年以上才功德圓滿。”

    距離二○年越近，若無妥善“脫歐”或“過渡性脫歐”協議，特蕾莎·梅承擔的壓力將越大。她也需要憂慮蘇格蘭會否有另一次“獨立”公投。話雖如此，特蕾莎·梅在前述的演辭中已在未開始商議前，向其對手公開發表措詞極其嚴厲的警告，“如果歐盟與英國在談判時，對英國採取懲罰性手段，這將是災難性的自毀行為，而非友好表現。”她表明如果交易條件對英國欠佳，寧願捨棄此類交易。

    脫歐或最終車毀人亡

    外界對特蕾莎·梅這樣的表現授予“鐵娘子第二”的稱譽，因前英國首相撒切爾夫人亦曾在任內為應支付的金錢和農作物津貼等問題與歐盟對抗，並威脅離開這單一共同市場。但這次博弈注碼可能更大。當特蕾莎·梅威脅說“英國寧願捨棄此類交易”時，可能只是虛張聲勢，但即使她認為滿意的協議，英國國會亦未必認同，任何與歐盟關於“脫歐”最後決議簽署前，特蕾莎·梅承諾會提交國會作有約束力的表決。同樣地，歐盟認為滿意的協議，未必會得到全體成員國認同。總的來說，這次可能並非“軟脫歐”或“硬脫歐”的問題，而是整個事件最終可能演變成“車毀人亡”。

    “車毀人亡”不單只是指英國經濟，還意味着英國與歐盟相互經濟關係。“亡”最重可涉及歐盟的存亡。目前歐盟不單只因英國“脫歐”受到威脅，法國和德國今年將相繼舉行大選，意大利也可能步它們後塵。以此觀之，特蕾莎·梅可能只是幫助法國疑歐派的馬琳·勒龐、德國的極右民粹主義政黨德國新出路和同樣是疑歐派的意大利民粹政黨北方聯盟和五星運動等埋下歐盟四分五裂的禍根。若歐盟解體，歐元必定隨之消失。屆時環球金融體系所受到的衝擊，相信會比○八／○九年的金融海嘯更甚。

    鍾立雄暨經濟研究小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