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台灣
【本報駐台灣記者謝祝芬專訪】台灣台北慈濟醫院曾於5月27日及6月18日順利為兩位確診產婦接生,兩次執刀的婦產科主治醫師邱筱宸日前接受本報專訪。回憶起與病毒近距離接觸的經過,邱筱宸說:「恐懼絕對會有,但整個醫療團隊凝聚想要守護醫院、守護病人的信念,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上戰場,就會感覺很有力量。」
緊急為確診產婦剖腹
邱筱宸說起話來輕輕柔柔,面對艱難挑戰,卻沉穩明快。「5月第一次、6月第二次接到醫院通知要為確診產婦接生,我完全沒有猶豫,因為幫助病人是醫生的使命,相信換做其他人也會盡全力去做。」
雖然兩位確診產婦的狀況和懷孕週數有些不同,卻同為插管的重症患者。邱筱宸解釋,孕婦本就是新冠肺炎的高危險群,尤其橫膈膜上升的狀況下,肺部擴張不易,血氧量容易下降而造成病程快速惡化。
「當時第一位產婦血氧已低於94%,第二位產婦也是呼吸急促,雖然孕期分別只有32週、34週,但經醫療團隊與家屬、病人三方視訊溝通後,都認為應該儘快進行剖腹生產,減輕媽媽負擔和對胎兒的影響。」邱筱宸指出,產婦家人都在隔離中,她們必須獨自面對病程和手術,心理上的無助可以想像,所以醫療團隊必須為她們做最好的醫療規劃。
三層防護衣三層口罩
手續進行之前,邱筱宸與慈濟醫院的醫療團隊不斷開會,反覆模擬手術及防範污染動線。「台北慈濟是雙北少數有正負壓手術室的醫院,也就是開刀房採正壓模式將有污染的氣體排出,開刀房四周廊道則包圍著負壓環境,如此受污染的空氣就會被攔截在所謂『前室』中,再透過排氣系統排出,不去污染其他空間。」
即便如此,邱筱宸和醫療團隊還是小心翼翼。兩次剖腹手術的進行,邱筱宸及開刀房人員全是身穿3層防護衣,口鼻也是戴N95口罩、外科口罩和面罩3層防護,「就連機具器械也全部要用防護套包裝,使用後再全部清消和紫外線消毒。」
「重重穿戴之下,我們在開刀房裡真的是汗流浹背,呼吸也會喘,加上產婦是以全身麻醉進行手術,要盡量避免讓麻醉藥透過胎盤影響到胎兒,所以動作一定要快。」還好,第二次手術時,醫院提供PAPR(動力濾鏡呼吸調節器),讓她和另一位醫師背在身上,維持頭套內氣壓穩定,面罩不再那麼容易起霧,因此她僅用5分鐘就讓寶寶離開母體,比前一次接生動作更為快速。
壓力大連續發燒兩天
台北慈濟兩次成功為確診產婦接生,都受到台媒關注,許多台灣人為胎兒順利誕生,以及確診產婦脫離危險而喝采。然而,甚少人知道,邱筱宸為第一位產婦接生後3天竟出現發燒現象,她說:「發燒那兩天,我非常害怕。」她加重語氣再說了一次:「真的非常害怕。」
向院方報備自己發燒後,她不斷回想是否哪個環節沒有做好;比起擔心自己染疫,她更擔心會不會造成醫院其他同仁和病人感染。所幸,兩天兩次PCR檢測都呈現陰性,「我嚇死了。」
「我們一起進開刀房的同事聽說我發燒,都開始覺得怪怪的,覺得自己好像也發燒了,還好後來檢測確定全員健康。」如今再說起來,她已能談笑風生,不過當時的巨大壓力透過心理如實地反應在身體上,她點點頭說:「大家壓力真的太大了。」
看見人性良善與醜陋
站在台灣疫情的第一線,邱筱宸頗有感觸。「台灣人很自律,也有很多善良的人做了很多事情。但過去一年台灣人都活在疫情距離遙遠的泡泡裡,當時有疫苗,卻連醫護人員接種率都不高,很多人就是一窩蜂搶口罩、搶酒精、搶泡麵。」
這位年輕的女醫師說起一個可愛的小故事。
「我同事曾分享幼稚園女兒的日常,這位小朋友有天突然說『台灣疫情爆發可能是我的原因』,同事問小孩『為什麼是你』,小孩答『因為老師囑咐我們要按照步驟洗手,但我都只是沾水而已,我覺得錯了』。」邱筱宸先是一笑,接著說,很多人跟這個小朋友一樣,都要等到疫情爆發才有抗疫意識,「不過,也許危機就是轉機吧!有抗疫意識總比沒有好。」
邱筱宸更深層的擔憂是,疫情讓醫病關係更加緊繃,及人與人之間更加不信任彼此。「我的一個外籍病人因子宮外孕手術住進3人病房,其他病人卻認為『她是危險的』而投以異樣眼光,不想跟她住同一病房。」
這場還沒結束的疫情已經給人們上了許多課。其中,有人學到「醜陋」,有人學到「良善」,曾與病毒零距離交鋒的邱筱宸期待更多人屬於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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