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險下的澳門經濟：困境與出路

    最近一年半，新冠肺炎肆虐，迄今未歇，國際局勢大變，澳門經濟陷入低谷，經濟總產值、稅收、勞工市場等各種指標無不令人沮喪。倚重博彩與旅遊產業一路高歌猛進之勢，是否就此衰微竭蹶？澳門經濟如何自處，方可再續華章？筆者謹就其中兩個核心議題，就經濟面臨的挑戰，從經濟學性質與出路，略陳管見。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困境的經濟學性質

    挑戰何來？簡言之，區域專業化的規模經濟與風險的兩難衝突所致。過去十幾年，澳門得益於前者甚巨，現正承受後者的各種負面後果，備嘗全域性的外部衝擊帶來的苦澀。特定的產業生產結構，决定博彩業固定成本高昂，邊際成本遠遜，具有極其可觀的規模效益與利潤率。

    與此密不可分的是，政府徵收不菲的博彩稅。市場需求旺盛之際，運營者、政府及勞工階層皆大歡喜；市場需求一旦陷入低迷，各界愁雲慘霧。這種現象，不僅見於澳門、摩納哥這種倚重於博彩業的經濟體，而是專業化支撑的區域經濟體運行的常態。

    澳門資源有限，過去十餘年，博彩業及相關旅遊業快速擴張，令其他產業發展空間更行逼仄。

    前者對外出口服務，高度依賴客源規模與穩定。當外部市場需求萎縮，澳門經濟必遭受重創。一個十分自然的思路是，適度發展產業多元化，扶持中醫藥研發製造、文化創意等産業，把鶏蛋分放在幾個竹籃子裡，增加經濟增長點，同時分化瓦解外部風險的衝擊。

    新興產業難補空白

    無疑，適度增加產業數目，配合國家的橫琴粵澳深合區總體規劃與大灣區發展戰略佈局，並兼及特區內外的社會期望，是完全合理且正當的訴求。但從經濟發展角度而論，未來數年，這些舉措的預期效果，無論是做大蛋糕還是規避風險，從而為蛋糕的主體部分築堤固壩，均不容高估。這些產業，預期規模過小，與年營業額數千億澳門元規模的博彩業相比，儼如巨輪之側的幾艘木舟，分化風險及填補經濟增長空白的回旋餘地，實在微不足道。

    其次，作為遠東博彩之都，澳門必然受制於專業化報酬遞增與高風險聯袂而至的經濟邏輯。外部市場需求旺盛而穩定、內部政商各界應對得體之際，前者收益部分異彩大放，可一時遮掩後者風險部分的隱患。但收益與風險之間根本性的兩難衝突，將不時伴隨市場低迷而彰顯。水落則石出，霜冷而葉落。迴避問題，最多可紓一時之困，但終非出路。

    地狹人少，依托歷史累積的業內盛名與制度優勢，直面挑戰，振衰起敝，為支柱產業提供降低與分化風險的運營環境，才是出路。

    對策與建議

    疫情與時局，未來數年，澳門無力控制的各種外部衝擊與系統性風險，勢必不時造訪。如何應對？

    培育風險分攤機制

    從博彩旅遊產業內部，培育風險分攤機制，减少外部衝擊的危害。茲分幾個環節，略申其意。依照資本市場的生存法則，高收益則高風險，低風險者低收益，勢所必至。行政當局或可精心設計一套協助私營企業運營的備選平台，但不直接介入，免蹈局部信息與激勵機制雙雙匱乏的困境，借內部市場之力抗擊外部市場的打擊。

    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大西洋兩岸的若干英美一流經濟學家，針對報酬遞增產業與報酬遞减產業之間如何協調，展開精彩辯論。箇中洞見，適當變通，或可用來處理博彩旅遊業高風險部分與低風險部分之間的及時調整與轉換。他山之石，尚可攻玉；他山之玉，焉可置之不顧？不難看出，將上述論戰的思路延展到風險分化議題，相當於通過行政外部介入，人為創造一個保險市場，以緩衝外部風險的衝擊。

    弱化風險設計市場

    與此相關，經濟學大家科斯通過產權交易，如通過巧妙設計碳排放權交易市場，提升社會總產值，已深刻影響眾多國家和地區的司法實踐與商業運作。

    原則上，風險衝擊的弱化，商家乃至社會之所欲，亦可納入隱形的市場交易，令社會各界受益於帕累托改進。如何設計，需深入解讀業界大量數據，做大量細緻而艱苦的分析工作，具有高度挑戰性。另一方面，特區宜主動出擊，徵用部分資源，調整外部市場需求一方對澳門娛樂休閒服務供給一方的預期，商業與行政各個方面拓展自主與騰挪空間，上述舉措方可奏效。

    改進使用澳門相關智力資源的運作方式，盡快建立一支少而精的研究團隊，從事前瞻性及風險預警研究；事後應對補救，每每事倍功半。未來數年，疫患之外，從周邊經濟形勢、地緣政治到國際資本市場，風譎雲詭，各種風險衝擊勢必紛至沓來。應對妥否，得失或在數百億元之數，非同小可，事先前瞻佈局，事關澳門全體成員福祉，算得上特區一樁家務要事。

    澳門大學經濟學系教授  孫廣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