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重奏團要有歷史——聽“斯特拉迪瓦里四重奏” 音樂會有感

    一個團體的名字，有些頃刻引人注意；有些則要長年累月之後才為人所知。後者不作舉例，前者有如“斯特拉迪瓦里四重奏”。何解？因為“斯特拉迪瓦里四重奏”以斯特拉迪瓦里為旗幟。斯特拉迪瓦里，一六四四年出生，一七三七年卒於意大利北部城市克雷莫納，小提琴製作大師。“斯特拉迪瓦里四重奏”第一小提琴王曉明所用的，是斯特拉迪瓦里於一七一五年所做的，名為“黃金”的小提琴；第二小提琴塞巴斯蒂安·波恩所用的，是斯特拉迪瓦里於一七一○年所做的，名為“喬治國王”的小提琴；中提琴萊希·安東尼奧·尤斯基所用的，是斯特拉迪瓦里於一七三四年所做的，名為“吉伯森”的中提琴；而大提琴馬夏·韋伯所用的，是一七一七年所做的現名為“杜白瑞——蘇吉雅”的老琴，雖沒有確指也出自斯特拉迪瓦里之手，但肯定也是一把好琴。“斯特拉迪瓦里四重奏”名副其實了。據說，當留人間的斯特拉迪瓦里的琴只有六百多把，一個四重奏團就擁有起碼三把，太了不起了。而且，在這三把中，有兩把是在斯特拉迪瓦里於一七○○至一七二○年的“黃金時期”問世，餘一把雖在斯特拉迪瓦里去世前三年所催生，但仍然為其爐火純靑之寳。因此，我們就很容易理解，為甚麼有些聽衆，僅僅這幾把斯特拉迪瓦里的琴，僅僅這個“斯特拉迪瓦里四重奏”的名字，就毫無猶豫地預定了音樂會入場券了。這樣，你認同我在文頭之所述嗎？

    我老早以為，四重奏團要有歷史。我很奇怪只在場刋中的馬夏·韋伯的介紹中提到“斯特拉迪瓦里四重奏”：“……她更成立了斯特拉迪瓦里四重奏。”這句話只使我認知“斯特拉迪瓦里四重奏”之創辦人為身材頎長匀稱、穿着淺紅色連衣裙的大提琴手馬夏·韋伯，但“斯特拉迪瓦里四重奏”在哪年哪月發端，曾經有過些甚麼經歷或者甚麼音樂會卻欠奉。

    四重奏團要有歷史，有歷史才可能會有高度默契、高度協調、高度效果。

    猶記得二○○二年第十六屆時，聲名從不褪色的“鮑羅丁四重奏”在觀光塔舉行音樂會，四位演奏家似乎皆素性沉實、不事張揚，但奏起來卻精闢妙曼，心神合一。正像“斯特拉迪瓦里四重奏”之命名乃因為崇拜斯特拉迪瓦里一樣，從“莫斯科愛樂四重奏”易名為“鮑羅丁四重奏”，也因為崇拜鮑羅丁之故。“斯特拉迪瓦里四重奏”崇拜的其一表現為用斯特拉迪瓦里的琴，而“鮑羅丁四重奏”崇拜的其一表現為演奏鮑羅丁的音樂（當然並非全部），那晩就曾一語清雋地演奏鮑羅丁《A大調第一弦樂四重奏》；更猶記三年之後二○○五年第十九屆時，“鮑羅丁四重奏”為紀念建團六十周年而世界巡演，澳門聽衆有幸再聽到他們出神入化的闡釋。那場音樂會令我深深觸動，深深感動，是由於又見到大提琴手瓦倫金·別林斯基，瓦倫金·別林斯基已經八十歲了。從二十歲起，瓦倫金·別林斯基就坐在這個位置，安身立命、無與倫比的一坐六十年。這是甚麼？這就是歷史。

    但這並非說，有歷史的四重奏團才可以生存。歷史是累積的，向前輩問學的力量無窮。我只是期待高貴優雅的馬夏·韋伯能與“斯特拉迪瓦里四重奏”充滿精敏活力的其他演奏家一起，像瓦倫金·別林斯基那樣，矢志不移地締造成就、締造輝煌。

    （第29屆澳門國際音樂會隨筆之十五）

    陳  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