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節啟蒙課

    ——聽以色列五重唱“曼圖亞的歌聲”音樂會

    聽音樂聽了逾半個多世紀了，卻從來不知道意大利作曲家薩洛莫內 · 羅西。或許，曾在某款CD中耳聞過其個別之作，但沒有跟羅西的名字聯繫在一起。所以，談不上明白了。

    沒有飽學，何來深思？音樂，眞如雨後彩霞、變化萬千，有誰甚麼都曉得、甚麼都瞭然呢？即使對某位心儀的作曲家及其作品，有些人縱使花一輩子也不一定能夠全都弄懂弄通。人生苦短，即使有心也難以為之啊，因此，常常聽到不熟悉卻有感覺的音樂時，我會有一種意外喜悅，如聽以色列五重唱“曼圖亞的歌聲”音樂會時，就也是如此。

    世間上的有些音樂，也許你一接觸就願意與她親近，這是所謂一見鍾情，一見鍾情乃緣份也，沒有這種緣份，怎麼會有火花迸發呢？也有一些音樂，最初聆賞時心底未能掀起波瀾，但慢慢卻忽地有相見恨晩之感，這就是所謂“感情培養要有個過程”，結果美好，過程就重要了。所以，見識本來狹窄的我，總很感謝澳門國際音樂節。舉例說，如果不是在一九九四年第八屆時，欣賞了葡國中提琴家查維斯演奏阿根廷作曲家皮亞索拉的《阿幹加里亞山》，我就不知道哪年哪月才會涉獵皮亞索拉的音樂。因之，當有機會現場享受《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四季》時，我頓然會有老友相逢之幸；其實，在早期音樂節間，我就見識過“法多”了，但卻不以為意，以為不過是葡萄牙民歌罷了，我是遲至二〇〇三年第十七屆聽葡國歌手米詩亞演唱“法多”時，才捉摸到“法多”那種透露人生疲累悲秋的特殊韻味。明乎此後，我就惦掛“法多”，以致在接着的音樂節裡，不敢錯過像羅德里戈 · 雷昂、加路士 · 嘉模等的音樂會。今屆國際音樂節，在大炮台有場“葡謠風韻”Danças Ocultas與Pedro Moutinho音樂會，Pedro Moutinho乃葡萄牙著名法多歌手啊！我卻因為同一晩BBC愛樂“交響巨著”音樂會而失之交臂，想來惘然。好在，以色列五重唱“曼圖亞的歌聲”音樂會，彌補了我缺失“葡謠風韻”的遺憾，雖然，很多缺失事實上難以彌補。

    不認識羅西、不懂羅西的音樂，但全場幾乎都演唱羅西作品的“曼圖亞的歌聲”，究竟有甚麼吸引我呢？首先，當然是以色列五重唱的歌聲，那歌聲精緻、細膩、傾心、傳神，這種精緻，細膩、傾心、傳神，當然得益於羅西的創作，倘若羅西的創作，不具備以上所述，“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了。五位歌手大多無伴奏（偶有西塔隆琴、大鍵琴伴奏）的合作，自然樸實、心靈契合，所說的自然樸實，是他們無須假手其他，便能發思古之幽情”，所說的心靈契合，則是他們孜孜矻矻的訓練所報答。另外，聽衆有誰不特別驚嘆於那位拔類出群的高男高音多倫 · 施萊弗爾呢？疑幻似眞的空靈、潔淨、甜美、古秀，金子般的聲音。你有這種體驗嗎？當多倫 · 施萊弗爾一張嘴，聖玫瑰堂就彷彿一下子變得更通暢更明亮。

    上了一節啟蒙課之後，我就似乎有着懷想的超越，我得要繼續置身於歷史久遠的薩洛莫內 · 羅西的音樂之中，於是馬上跑到多倫 · 施萊弗爾他們說要為聽衆簽名的地方，買了一張演唱羅西歌曲的CD。

    （第29屆澳門國際音樂節隨筆之十八）

    陳  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