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妙絕的悲喜劇

    ——談《嫲煩家族》

    拍戲數十載的日本電影大師山田洋次，其作品三十多年來未曾登陸過澳門，實是本澳影迷的遺憾。《嫲煩家族》終於彌補空白，展現了導演近年較少接觸的喜劇類型，以閒常生活故事訴說人生與家庭，用喜講悲，從簡單至複雜，風趣可愛，構成精彩的家庭悲喜劇。

    影片一開始就講老爺打電話回家，新抱接聽卻認不出他的聲音，以為是騙財電話，最終捱罵。這簡單有趣的前奏，說明了男尊女卑的社會實況。男尊女卑，是日本男女關係的特點，也是日本家庭關係的現實，成為全片一個重要母題。

    年老的嫲嫲，受不了爺爺可惡的生活習慣，於是提出離婚，從而展開了全片的故事。嫲嫲離婚的理由，看似濕碎，都是些“着完條褲唔翻轉”之類的芝麻小事，但正好反映她幾十年來在維持家庭過程中的啞忍，以及女性在家庭中的卑微地位。

    到了兒孫長大了，她也接觸了寫作，由認識了自由世界，開始為自己着想，從而提出離婚。創作、自由、思想之間的關係，在本片中側寫出來，然而主軸仍然是婦女地位。新抱也在家庭會議中作出簡單的訴苦，也嚮往毋須做家務的自由，藉以強化主題。

    最意外一幕，便是蒼井優飾演的細仔女友，坦率地說出其媽媽也是出走離開家庭的。雖沒交代理由，但“出走”這字眼，顯然有着奔向自由的意味。因此，影片講的是幾十年來日本婦女在家庭的地位一直沒有提高，仍然是男尊女卑，但隨着婦女意識的提高，開始為自己爭取，逐漸導致家庭破裂。

    山田洋次從近年的“武士三部曲”、親人戲、家庭戲等，全是嚴肅作品，今次返回《男人之苦》的喜劇類型，卻已經有昇華至爐火純青之感。不刻意、不賣弄，用簡單技巧拍攝閒常的家人故事，對白平易近人，洋溢生活笑料。除了煞車撞頭、碌落樓梯等滑稽式伎倆外，更有大女日日鬧離婚、偵查婚外情變成舊友聚會、未死先講殯葬等妙人妙事笑料，整體節奏控制到家；處境戲更充滿戲味，結尾一場家庭聚會戲，無論寫人敘事、悲喜交集，都有上乘力度。

    影片以喜劇講悲劇故事，寫出家家有本難唸的經，有一定無奈感；片中每一對夫妻，甚至兩代關係，都具有矛盾。大仔與老竇不合、孫仔不喜歡老竇的喝彩聲，皆是家庭的小磨擦，但久久積累下也許成為破裂導火線，一如嫲嫲般老年才離婚。然而影片始終基調樂觀，和氣收場。正如細仔引用貝多芬的鋼琴協奏曲出現許多不和諧的音調，才能構成完美樂章，比喻不和諧的家庭，才是正常的家庭。

    今次，山田洋次亦向小津安二郎的經典《東京物語》作致敬，因他也導過重拍版《東京家族》。本片結尾正是出現《東京物語》的片段，也以此作收筆，而片中也出現過《東京家族》的電影海報。

    導演除了致敬之外，還似是作出呼應，指出日本經歷幾十年來的發展與變遷，家庭矛盾仍在。接近結尾，兩老雙腳的輕輕一鏡，也充滿寓意，赤裸裸的理解與接納，似是構成圓滿的夫妻情；這一鏡與救護員進入屋內救人的鞋子特寫，也作出對應。還有兩次出現的老人推車小鏡頭，也點出隱藏着的社區老人問題，可見導演的謹慎心思與編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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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  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