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談怪論
九十年前的一九二六年四月廿五日,意大利的托斯卡尼尼在米蘭斯卡拉劇院指揮首演意大利歌劇作曲家普契尼的《杜蘭朵》,當演至第三幕第一場,柳兒從士卒手中奪過短刀自殺後,托斯卡尼尼放下指揮棒,以緩慢的語調述說:“就在這個地方,作曲家永遠地放下了他的筆。”普契尼於一九二四年十一月去世,《杜蘭朵》首演於其逝世一年多的日子。其時,整個意大利甚至整個歐洲,仍然瀰漫在失去普契尼的哀痛之中。歌劇到此結束,既忠實於普契尼的這個未完成之作,也符合觀衆其時的心理狀態。
十月一日晩,當《杜蘭朵》出現柳兒自戕一幕,文化中心綜合劇院的字幕打出了與托斯卡尼尼曾說過的差不離的話語;還在舞台右側安放了普契尼像,那是棕色的,有懷舊懷念之意。但稍為休止之後,歌劇繼續進行,那是由普契尼的高徒弗朗克 · 阿爾法諾續寫的,根據的是普契尼的草稿,咸認也屬成功之構。
一九二六年後各地獻演的《杜蘭朵》,估計多是阿爾法諾續寫的版本。但我卻有個“奇談怪論”:托斯卡尼尼的第一場選擇恰當,未完成就未完成吧!況且,在我的心目中,人善心美的柳兒,猶如燦然發光的一盞燈火,她比杜蘭朵重要,比杜蘭朵更值得敬重仰慕。一個為了自己的所愛、所愛卻另有所愛的人,不惜犧牲寶貴生命,那難道不値得敬重仰慕?歌劇到此可以止矣,讓觀眾帶着對柳兒的可憫可悲黯然離場,而不必計較精神曠達的卡拉富與恣情任性的杜蘭朵是否能夠結緣,更不要說杜蘭朵製造“冤假錯案”,而理由自不外是無法釐清她杜撰的所謂謎語,致使十多位求婚者先後被斬首。當然,求婚者明知不可為之、並有殺身之禍也為之,也屬咎由自取。獨自兀坐時,我想,西方一些歌劇細節創意駭俗,卻經不起理性推敲;況且一經推敲,也就似乎沒有故事了。
桑田滄海,世道變幻。據聞,有作曲家至今還在嘗試進行《杜蘭朵》音樂的續寫。我是不以為然的。像米羅的斷臂維納斯仍然斷臂,像舒伯特的《未完成交響曲》仍然未完成,是明智的。
(第三十屆澳門國際音樂節隨筆之二)
陳 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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