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蕭斯塔科維奇想到《牛虻》

    欣賞蘇聯大作曲家蕭斯塔科維奇的作品，最好有個從淺入深的過程。維那利 · 捷傑耶夫與馬林斯基劇院樂團“交響傳奇”音樂會中有一首，就能一下子激起聽眾的熱情，那是蕭氏的《A大調節慶序曲》（作品96），斬釘截鐵的氣勢又不乏抒情流麗的旋律，令在場者有躍躍欲試之感。

    由於所處環境和所受教育，我最早知道蕭斯塔科維奇乃通過電影音樂。蕭氏寫了不少電影音樂，我所看過聽過的就有《馬克西姆的青年時代》，《革命搖籃維堡區》，《偉大的公民》，《卓婭》，《青年近衛軍》，《攻克柏林》等，更讓我總留着念想的就乃一九五五年列寧格勒電影製片廠根據英國女作家伏尼契小說《牛虻》改編的同名電影。蕭氏為電影《牛虻》的配樂，是真正地為情節發展為人物塑造服務的。

    電影開頭，主人公亞瑟回憶與神父蒙泰尼里在教堂的談話，伴隨着“我跟你在一起總是覺得很快樂”；“你是我的光明，我是你快樂的源泉”的對話，是一段婉約纏綿的小提琴獨奏。同一段音樂，也出現電影臨末，在面目全非的亞瑟與成為紅衣主教的蒙泰尼里牢房相見時亞瑟叫了一聲“神父”後響起，但卻已是此情難再、煙波蒼茫，多了幾分陰森、添了幾分蕭瑟了。

    亞瑟本對天主深信不疑，當他走進教堂要向卡爾狄神父懺悔前，有一段虔誠嫻美的木管吹奏露面，既表達亞瑟對上帝的崇愛也透露亞瑟本性之明澈單純。但當亞瑟發現被卡爾狄父出賣被蒙泰尼里欺騙後便響起悲憤難抑的樂音，不久，神聖凝厚的曲調又再響起並漸次強烈，但在亞瑟一下子把十字架摔得粉碎時，音樂戛然而止，此地無聲勝有聲。猶記亞瑟被捕後獲釋，戀人瓊瑪捧着鮮花迎接，但未聽完亞瑟解釋，瓊瑪便給亞瑟一記耳光，極為沉重又充滿悔恨的旋律緊接而至。電影最後，亞瑟被殺害了，“我的自由的朋友”給瓊瑪送來亞瑟的短簡，一讀到“親愛的瓊瑪”時，隨着瓊瑪高叫一聲的不是號啕痛哭、呼天搶地的音樂而是柔和緩慢、愴然悲涼的音樂，一切已成過去，始終相愛的人生死相隔，嗚呼……

    風塵縈紆、花落水流之後，我仍深愛電影《牛虻》，我仍深愛蕭斯塔科維奇的《牛虻》。

    （第三十屆澳門國際音樂節隨筆之十八）

    陳  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