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中人不可做文盲
“新正頭”,偶聽某電台的粵曲節目,有老倌提到一位新晉花旦水泠(原名何靜韻,羅家寶門人)時,有多次讀作“水冷”!令人噴飯(泠,音玲)!
“讀破字膽”,人之常情,但唱曲做戲的從業者犯此錯時,往往是面對成千上萬的受衆,有誤人之虞,故人多詬病者。苦干年前,蝦哥羅家寶在香港看自己的首本戲《夢斷香銷四十年》,主演者雖甚資深,但蝦哥卻看出不少訛誤,其中“讀破字膽”亦為一端。後來他發表長文一一論列——花旦唐琬的“鳳鸞巢錯換”唱成“鳳鸞巢錯繫”,通變不通,不知所云;陸游再進沈園時念的陸游原詩“傷心橋下春波綠”,演員念成“溪波綠”,妄改古人詩句,亦屬離譜。
舊日投身入粵劇行的多數沒讀過多少年書,文化水準偏低。有這樣的一件梨園故實——一九二七年,梅蘭芳到廣州公演,並拜晤廣東八和會館,由當屆主席名伶靚耀接待。作別時,梅氏拿出一本紀念冊請八和中人簽名留念。靚耀深知同仁多為文盲,即使能寫自己名字,也如“鬼畫符”般,難登大雅之堂,便請梅氏先回旅邸,稱將派專人送達。之後,靚耀請來幾個開戲師爺,一一代當時在場會晤梅氏的三四十人簽名,勉強交出了手……事後,靚耀主持八和高層會議,提出“班中人不可再做文盲了,否則失禮死人也”。由此,八和議定設立“八和會館養成所”,招收的稚齡學戲者既學藝,也要上文化課。這已經是二十年代以後的事,但直到五十年代,我知道仍有不少粵劇、曲藝演員,自己不能讀曲,靠別人解讀。卻又不以為憾,經常出錯。“文革”時,有少數藝人就因讀錯曲文,被視為“反革命”遭鬥到“七個一皮”的,造成“不識字者”的文字獄。
開宗立派的名丑廖俠懷幼年貧寒失學。入行嶄露頭角時,有次竟將“病入膏肓”念作“膏盲”而不自知,後被一後輩編劇指出。他痛悔之餘,痛下決心讀書識字,成名後能編導演兼擅,且以唱念“交得準”(不出錯,令人放心)而為全行所知所敬。只可惜的是,直到今日,不如廖氏那樣有自知之明且急謀改進的從藝者還有的是。
出於職業習慣,在下每在粵港澳等地聽曲、觀劇時,睇字幕的時間是多過睇老倌。字幕錯、唱者錯的情況,每場必有。有時錯到“連阿媽都唔認得”。有時“抵頸唔住”,婉轉地向出錯者提出,但不願認錯的亦有不少,如廖俠懷那樣既認且改的不多!才出現《怒劈華山》有“天胡此醉”一語,而被新紮師兄唱成“天朝此醉”,我説後者欠解唔通,他瞪眼反問:“點解唔通?”我立即收聲。
童 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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