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郎的“粵劇基因”

    南海十三郎係近世著名的粵劇編劇家，其父係末代翰林出身（人稱太史）的江孔殷。詩禮傳家，十三郎自是傳統文士，與舊日被目為“下九流”的戲行九唔搭八。殊不知，大貴大富的江孔殷本身也不避俗流，不但喜與戲行中人交往，尋且在作詩、塡詞之餘，還寫過粵謳。在“有功名”的前朝遺老中，這不能不説是“開放”或“前衛”的。這也可能是十三郎及其姐江畹徵的“粵劇基因”。

    一生寫過四百多首詩、也是楹聯高手的江太史，詩聯格律嚴謹工整，不喜用典（尤其是僻典），力圖淺近易懂，這與那些充滿酸腐氣息的故老詩文大異其趣。一九一一年三月廿九日的七十二烈士葬於廣州黃花崗。江發表了一闋註明是“粵謳”的作品在《南越報》上——“黃花影，尙帶住血痕鮮，顧影是英雄，且屬美少年……須整鞭，齊與金風戰，待至凱歌唱，痛飮在花前！”論句格，這是地道的粵謳遣詞用句，也不求艱深矜大話，卻與粵劇、粵曲一類的風調接近。

    另據其後人憶述，當年豪華、廣厦的“太史第”，有專設的戲台及觀劇座席，江氏一家常在家中延請粵劇、粵曲藝人入府響鑼。還在當時屬最高檔次的海珠大戲院，長期包下前座的多個靚位，自己與家人隨時可以觀劇。江孔殷甚至寫過一首題作《戲院》的七絕：“仙花一去離弦寂，譜曲飄零聽不堪。留得再生緣一齣，海珠演過又河南（筆者按：江太史第在廣州河南）。”如此等等，都成了南海十三郎與乃姐江畹徵日後成為編劇高手的家族“基因”。

    我口中喃喃唱着江太史那“黃花影”的粵謳，不由記起十三郎與乃姐共同完成的薛覺先名劇《女兒香》中的“女兒香，斷人腸，莫道摧花人太忍，癡心贏得是淒涼”等段落，這種“基因”的聯想就更為明晰了。江孔殷有孫女名江端儀，自幼也牙牙學唱粵謳、粵劇；及長則用梅綺做藝名走上舞台銀幕，在三十年代至五十年代間，拍了二百多部粵語電影，與白燕、王曼梨、紫羅蘭等合稱“四朵金花”，紅遍粵港澳及海外。這位明星與太史名門之間的“基因”傳承，也是明顯不過的。

    謝君豪塑造的十三郎舞台形象是玩世不恭、癲癲廢廢。但現實中的十三郎，卻是充滿家國情懷的熱血男兒，他在抗日戰爭初期即寫過大量“抗戰粵劇”；更用粵謳寫過《抗戰兒歌》，高呼“要將倭寇來清除”，與乃父的頌黃花氣節粵謳，一脈相承。

    童　　　　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