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熄燈，一小時」是每年澳門節能周的重點活動之一。在這個晚上，璀璨的建築物會暫時「休息」六十分鐘，夜空這時才再次回到人們的視線之中。當經濟日漸繁榮，小城的晚空亦披上了七彩衣裳，加上空氣污染，原本的星月光華早被人造燈光蓋過。昔日抬頭可見的點點繁星，今天變得暗淡無光，人與星月之間的距離似越來越遠。 文：凌風
周鍊：燈光不能取代月光
「建築物上的燈，等領導來按了按鈕，兩分鐘啪啪啪全亮起來，然後大家好高興地去吃飯了。」相片中的建築物外牆鋪滿五顏六色的燈炮，把旁邊的河岸照得亮如白晝，卻與周邊的環境顯得毫不協調。「燈的濫用是因為很多領導把燈光看成業績，越亮越好，但燈光不是業績。」燈光設計師周鍊指着照片如是說。
周鍊來自台灣，是美國著名建築照明設計公司的設計總監，曾主持過美國自由女神像、吉隆坡雙子星大樓、台灣風神廟等燈光設計項目，紐約一半以上的建築燈光設計師是他的學生。在他眼中，光是人文文化，也是表達感情的載體，夜空上的月光便是其一。在替北京頤和園設計燈光時，周鍊就特地使用柔和的概念，使燈光不致搶走月光，以突顯出頤和園濃重的歷史韻味。「現代人需要月光。人對月光是一個感情，就像現代人需要蠟燭嗎﹖需要，生日的時候需要。月光要不要緊，當然要緊。你把自然界整個月圓，在歷史上這麼久的一個元素突然弄沒有了，就很辛苦自己。有了歷史的光輝，就不需要太多燈。」
減法概念 拿掉不必要的光
五光十色予人精彩繁榮的印象。然而在澳門燈光璀璨的地方，卻不見有人駐足長留，反而是急步向前，匆匆而過。社會追求「亮」，漸漸造成人造光滿瀉，有時甚而喧賓奪主。人與朗月星空似被割開，全球不少城市已開始關掉不必要的光源，致力減少光害。澳門某些博企也響應節能，定期「熄燈一小時」。周鍊認為，澳門的夜景還不錯，「澳門不是一個一般的城市，她有很多賭場，賭場的需要和要求不一樣，她不能淡淡的。但澳門非賭場部分要還給老百姓，讓她回歸自然。我們畢竟是自然的一部分。」
周鍊提醒，好的照明，並不一定意味著耀眼的光芒，而是也允許黑暗的存在，以提供休憩寧靜的舒適感。「人太堅持，以為人力勝天，但技術勝不了那些，一定要回歸到這種基本感受，才可以做得好。現在有一個惡性循環。假如你亮，我要比你更亮，這就是惡性；我要比你暗一點，其實暗一點，還是不錯啊，你也暗一點，這是良性循環。」
李志輝：星空需要被保護
李志輝是澳門天文學會會長，觀星多年。訪問這天，天清月朗，訪問時間稍稍提早了一點，因為李志輝打算「抓緊時機」拍攝夜空。
「每年六、七、八月是最理想的時候。因為吹西南風，把國內的霧霾污染物吹到日本，對澳門影響沒那麼嚴重。最影響看星的，其一是光污染，另外是空氣質量。兩者雙劍合壁，把澳門的星空弄得一塌糊塗。」
李志輝憶述，在七十年代在新馬路憑肉眼也能看見銀河──不是博企，而是星星。即使那時新馬路的夜生活精彩熱鬧，因為空氣好，繁星還是清晰可見。「如澳洲墨爾本市中心，一樣燈光璀璨，皇冠賭場就在旁邊，但都能清楚看見星星，看到銀河，看到月光。」但八九十年代開始，澳門周邊工廠漸多，空氣污染日益嚴重，及後賭權開放，經濟騰飛，外牆燈光亮麗的高廈不斷落成。澳門的夜景瞬間變得光彩奪目，星空發燒友只能退至路環海邊。
「澳門的光害主導了所有事。因為光代表繁榮，代表璀璨，代表政府財政收入的保證。燈紅酒綠的環境下，我們作為看星的人，只能無奈，還可改變甚麼﹖」身邊有朋友為追逐一片星空而移民，李雖未有考慮，卻表示明白。
沒有星空的孩子
現時澳門的觀星點主要集中在路環東至南邊，但隨周邊地區經濟發展，李志輝表示，這偏安一隅的情況日益艱難。「長隆每天晚上在放煙花，那些是微塵，煙一團一團的，這些定有影響。」城市基建發展亦使觀星條件面臨挑戰。「將來港珠澳大橋通車，整條橋的燈，你猜會怎樣﹖我不相信他會做光害保護。第二，他用鈉光燈，因為是黃色，波長很長，用LED燈的話，更糟。LED 雖然溫度低、節能，但波長散得很遠；加上澳門有數塊新填海區，多了很多未可預料的社區環境，珠三角也未停過發展，我覺得只有越來越糟糕。」
沒有星空會怎樣﹖「我們有責任令小朋友有看真實星空的權利。我們不能為今天的紙醉金迷，燈紅酒綠得來的利益就等於一切。觀星一種薰陶。我不否認人造星空對認識天文的功效，但看完人造星空，是否要去看真實星空﹖有一天小朋友和你去看星，小朋友會告訴你那是甚麼星，你無可估量他將來會怎樣，但如果局限在一個人造星空，就沒有這種啟迪。
「很多人會覺得天文是『食飽飯冇嘢做』。去考莊荷、考政府工，告訴人說我會看星，人家會否請你﹖不會。但我們是要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