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戲拉雜談趣

    粵西茂名有客來談及今年的粵劇春班戲，有些農村在訂戲時，指明要有絕跡多時的天光戲。

    在我國三百多個地方戲曲劇種中，演天光戲可能是只此粵劇一家——舊日的鄕間神功戲，多有連演日夜場，不斷地連演數天的。為了“連綿不斷”的吉利，訂明子夜到黎明（天光）這段時間，台上一直要演戲，但大老倌可以休息，由“二步針”之類的次要演員上場，買戲方只求鑼鼓不停，也不會計較戲的優劣。予生也晩，未見過天光戲。但我的老同事、老朋友陳自強幼年即隨父陳文達（頭架樂師）踏台板，從九歲起即演過許多天光戲，生前常同我輩談及，趣事多多，頗堪一記。他說——天光戲一般只演情節簡單、角色較少的劇目，因為只要台上有一個人在唱做，唱甚麼，做甚麼，演員不大了了，觀衆也不甚了了，演員是不難對付的。如果是敬業的演員，會視之為很好的鍛煉演技唱工的好機會。年少無名的手下，梅香則乘機上台玩耍，陳自強即常與同伴在台上“猜情尋”（包剪揼）賭零錢，或交頭接耳講班中的“八卦”。我問他，你又矮小，又冇文化，能演此甚麼角色，能記得住詞曲麼？他說，天光戲的角色大多有固定的詞曲，換了其它劇目也合用，我們不一定明其意思，死記硬背記得常用的即可。由於我矮細，又是細路仔，便常派我去演那些還魂的鬼魂，這些角色登場時必唸定場詩：“人死如燈滅，猶如荒郊雪，若要還陽轉，海中撈明月。”如果忘記詞曲，可用全行通用的有音無義的“烏之逛”三字來代替。為了拖延時間，演員們多唱節奏慢的板腔，如二簧中板、慢板，而且重重複複周而復始地唱，有如慢火熬湯，稱“煲二簧粥”。

    他又說，許多遠道而來的農民是帶被蓆來看戲的，天光前那幾個鐘頭，他們多睡着了，不會有多少人眞的在看戲，但我們也不能停下來，哪怕台下只有一個睡着了的觀衆乃至空無一人也如此，因為主事者一旦發覺此等情况，是會按合約扣戲金的。鑒哥（羅品超）早年做天光戲，戲台搭在山邊，子夜時分，台前幾乎沒有了觀衆，但山麓小丘上仍有動靜，似是有人打着微弱的小電筒看戲，天光戲照演如儀。到了天亮前不久，電筒光隱去。有知情村民這才吿訴演員們：近時，山上時有老虎出沒，這場天光戲係村民為祈求“人畜平安”慰勞老虎而演的，山麓的“電筒”係老虎眼睛……人們聽罷嚇到“鼻哥窿冇肉”焉。

    陳自強由於長期演過、睇過天光戲，最大的好處係熟悉各種排場、介口，這對於他日後成為編劇、撰曲好手有莫大助益。

    童    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