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游跪求“請不要寫”

    近日在鄰埠看了全本的《夢斷香銷四十年》。我之所以特地標明是“全本”的，乃是因為：時下好些劇團在演此劇時都刪去《劍閣悲歌》一場。理由是寫陸游上戰場打仗，與全劇情節無關。但行內人説，時下不少文武生實是“有文冇武”——連簡單的“開打”也不諳。“獻醜不如藏拙”，便痛下殺手，將這場武戲刪去，以免引致觀衆的不滿。這次，我高興地看到“劍閣”仍在，開打場面也“好好睇睇”，不能不讚！

    但讚完之後，我又不能“不彈”——在演到“沈園題壁”一場時，陸游將《釵頭鳳》一詞題寫在沈園牆上：“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演員演得很賣力，神態儼然地一字一字地寫上去，甚是得意。但我和旁邊的不少觀衆都不約而同地掩嘴而笑——這位新紮師兄係少年學戲，未讀過幾年書，其毛筆字春蚓秋蛇，左歪右斜，有書無“法”，眞難睇。他可能知道陸游只是愛情專一的“男神”，卻不知道陸還是名重今古的大詩人、大詞家，毛筆字哪有寫得如此“難頂”？

    自從羅家寶開山演《夢斷》以來的三十多年間，海內外都有人説“未演過夢斷香銷四十年的，不算是及格的文武生。”此説或有偏頗處，但粵港劇團的多數文武生也演過此劇，卻是不爭的事實。蝦哥曾演以及後來的無數次演出，每演至“題壁”這一“介口”時，都僅依劇本提示“陸游題詞時，燈光在壁上逐一現字”，用的是虛擬的戲曲手法。如果論書法修養，他是最有資格現場“演嘢”的，因為他字、畫工夫都有關山月等名師指點，但他卻一切從角色出發，不因炫技而有損人物形象。九十年代中，蝦哥偶然看到一位資深文武生“即席揮毫”寫《釵頭鳳》，字卻寫得甚為差勁，他即表示强烈不滿，但不知怎的，此後的不少文武生也有樣學樣，以為可露一手，殊不知多是信手塗鴉，不倫不類！

    有個傳統笑話説：有一不學無術的文士，寫字無法無技，但卻偏偏要到處留題，甚至不理別人的喜惡硬要送字給對方。有一次，他在路邊見到一陌生人手持白紙扇，即表示可免費為之題扇面。那人知其底細，連忙下跪，文士會錯意説：“寫幾個字，不必跪謝。”那人應聲答道：“我是求你不要寫！”我想，陸游泉下有知，也會對那些“嚟眞”的題壁文武生下跪：“求你不要寫。”

    童　　　　仁